‧暢銷書是命!
假設四家出版社都拒絕了你寫的那本揉合了愛情、戰爭、全球暖化的驚悚小說,直覺和胃中翻騰的感覺大概都在告訴你,你的稿子不夠好。可是,你的直覺對嗎?你的小說真的沒人要看嗎?
經驗告訴我們,如果擲了幾次銅板,都是正面向上,並不表示這個銅板的兩面都是正面。既然一本書的暢銷與否,是完全無法預料的,那麼有沒有可能,即使你的小說終歸會上暢銷書榜,許多出版社仍可能看走眼,而回覆「感謝投稿,但本社並無出版此類小說的計畫」?
1950年代有一本書不斷的遭出版社拒絕,得到的評語有「很枯燥」、「僅是一成不變的記述家人之間的小爭吵、瑣碎的煩惱和青春期的感傷」,還有「這部作品就算五年前出現,當時二次大戰的題材還很熱,我也不認為它有機會出頭」。
這本書就是安妮‧法蘭克的《安妮的日記》,如今銷售量達到三千萬本,是史上最暢銷的書之一。
這種退稿信也寄給過普拉絲 ,理由是「確實沒有值得我們注意的真正才華」。還有歐威爾 的《動物農莊》,理由是「動物的故事在美國不可能有銷路」。以撒‧辛格 也被退過稿,理由是「又是個波蘭出生的有錢猶太人」。東尼‧席勒曼 成名之前,他的經紀人拋棄了他,還勸他「別再寫那些印第安人的玩意」。
類似的誤判不勝枚舉。事實上,許多全球暢銷的書不只遭受一次退稿,而是履次遭到退稿。
舉例來說,今天還沒有幾本書能比約翰‧葛里遜 、蘇斯博士 、羅琳女士的作品更具吸引力了。不過,他們成名前所寫的初稿(最後都極為暢銷),卻一再遭到退稿的命運。葛里遜的《殺戮時刻》退稿達二十六次;他第二本書 《黑色豪門企業》的初稿私下流傳於好萊塢,在吸引到六十萬美金的電影權利金後,才有出版社感興趣。蘇斯博士的第一本兒童書《我想我在桑樹街看到了它》,曾 被二十七家出版社拒絕,而羅琳的《哈利波特》第一集初稿也被退了九次。
銅板還有另一面,這一面是出版界每個人再清楚不過的:許多像葛里遜或羅琳一樣有才華的作者,被退稿五次、二十次後決定放棄,從此就給埋沒了。就像 涂爾(John Kennedy Toole)這位作家,被拒絕了太多次,對小說的出版完全絕望,因而自殺身亡。不過他的母親始終堅持,十一年後,《笨蛋同盟》(A Confederacy of Dunces)出版了,得到普立茲小說獎,至今已賣出了將近兩百萬冊。
從一本偉大小說(或珠寶首飾,或巧克力餅)的創作,到那本小說(珠寶首飾或巧克力餅)成堆擺放在零售商店,期間有很大的隨機性與不確定。這就是為什麼不管在哪個領域,成功人士都是同一類的人──永不放棄的人。
事業、投資的成功與人生抉擇,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當然是技能、準備與努力的結果,但相當程度上也是隨機因素的結果。我們所看到的現實,並不是其 中人事物的真實反映,反而是受到無法預見或變化多端的外在力量的隨機影響,而模糊了的影像。這並不是說能力不重要,它可是增加成功機會的因素之一;而是 說,行動與結果之間的連結關係,並不如我們料想的那麼直接。因此,過去並不那麼容易了解,未來也不那麼容易預測,但如果我們的目光能夠超越表面的解釋,必 能受益匪淺。
‧電影票房好壞也是命
我們習慣低估「隨機性」的影響。理財專員可能會建議我們購買那檔「連續五年徹底打敗國內基金」的拉丁美洲基金;如果我們的三酸甘油脂升高了,醫生可能會歸因於我們最近以健康食物餵飽小孩後,偷偷的到速食店飽餐一頓。
無論你接不接受理財專員或醫生的建議,很少人會質疑他們是否有足夠的資訊,做出那樣的結論。不管在政治圈、經濟界或商業界,甚至當事業或大筆金錢處於危急關頭,許多偶然的事件往往眼睜睜的錯誤解釋為成功或失敗。
好萊塢就是個很好的範例。好萊塢遊戲的獎賞(或懲罰)就該當如此嗎?還是說,命運之神對票房好壞的重要性,超乎大家的想像?我們都明白,天才並不 能保證成功,但往往不知不覺的假設「成功必定來自天才」。然而,無法預知一部電影能否大賣的恐懼,卻令好萊塢坐立難安,尤其是自從小說家兼編劇威廉‧高曼 的經典之作《銀幕春秋》(Adventures in the Screen Trade)於1983年出版之後。高曼在書中引述前片廠執行製作畢克(David Picker)的話:「如果我接受所有我回絕了的拍片計畫,而拒絕所有我先前接受的拍片,票房結果會是一樣的。」
這並不表示一部家庭製作的恐怖片,可以很容易就像「大法師:吸血鬼首部曲」那麼賣座,那可是投資了八千萬美金的大製作。不過呢,幾年前卻有個例子:「厄夜叢林」,整部片的製作只花了六萬美金,就在全美創下了一億四千萬的票房,是大法師的三倍以上。
當然,這並非高曼的意思;他所指的,只有那些經由專業製作出來、值得正派片商發行的好萊塢電影。而且,高曼並沒有否認電影的票房表現有它的道理。 不過,高曼確實認為這背後的理由十分複雜,而從片子開拍到上映第一週,其間的過程很容易受到各種不可預測和控制的因素所影響,因此,憑經驗去猜測一部尚未 開拍的電影的潛力,其實和擲銅板決定,差不了多少。
在好萊塢,難以預料的例子很多。
大卡司(華倫‧比提加上達斯汀‧霍夫曼)、砸大錢(五千五百萬)的「伊斯達」(Ishtar),票房只有一千四百萬,讓片廠跌破眼鏡。「最後魔鬼英雄」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阿諾‧史瓦辛格加上八千五百萬的製作費,只得到五千萬的票房收入。
相反的,環球電影公司對年輕導演喬治‧盧卡斯的電影「美國風情畫」有所保留,結果,不到一百萬的製作成本,卻創下了一億一千五百萬的票房。但這並 未能讓他們對盧卡斯的下一個拍片計畫稍減疑慮。盧卡斯叫這個故事「星際殺手路克的冒險:摘自懷爾日誌」,環球認為「無法製作」。
最後,二十世紀福斯公司接下了這部片子,但他們對這個計畫的信心不大,只給了盧卡斯二十萬的編寫費和執導費,而盧卡斯則保有續集和周邊商品的權利。結果,「星際大戰」以一千三百萬的成本,締造了四億六千一百萬的票房,從此打造了盧卡斯王國。
電影拍板定案後,需要好幾年才會完成,後製及宣傳期間還會碰上許許多多無法預料的因素,更不用說還有觀眾高深莫測的口味,因此,高曼的看法並不是 那麼牽強。(而且最近還得到經濟學研究的證實。)即便如此,派拉蒙影業的老闆倚重片廠執行製作的,是他們挑中賣座片的能力,而不是美國鋼鐵公司需要的那種 管理能力。但是,如果高曼是對的,這種能力也不過是幻覺,這些大搖大擺的執行製片,實在不值一紙兩千五百萬的合約。
要決定一個結果有多少是由於技能,多少是出於運氣,可不能不傷點腦筋。隨機事件就像麥片中的葡萄乾,成群成串成堆的出現。雖然幸運女神賜予能力的 時候是公平的,結果卻不公平。也就是說,如果十個好萊塢的執行製片,每個人都擲十次銅板,雖然每個人都有相同的機會當贏家或輸家,到最後都會有贏家及輸 家。在這個例子中,至少有一位執行製片擲出不止八個正面或反面的機會是三分之二。
假設盧卡斯製作了一部新的「星際大戰」系列電影,決定在某個測試市場進行一項瘋狂的實驗。他將同一部電影以兩個不同的片名上映:「星際大戰A版」和「星際大戰B版」。兩部電影各有各的宣傳活動與發片時程,除了預告片及廣告中,一部說是A版,一部說是B版;其餘完全一樣。
現在開始市場競爭。哪一部會比較賣座?
假設我們訪問前兩萬個觀眾,記下他們選擇看哪一部片(暫且不管那些說他們兩部都會看、然後堅稱兩部片有微妙差異的死忠粉絲)。由於電影本身及行銷活動完全一樣,我們可以建立這樣的數學模型:想像所有觀眾排成一排,依次擲銅板決定觀賞A版還是B版。
因為銅板正反兩面出現的機率一樣,你大概會認為在這個實驗性的票房大戰中,兩部電影都各有一半的時間居領先地位。可是,隨機性的數學卻不是這麼說 的:領先地位的改變,最可能發生的次數是0,而其中一部片在兩萬個觀影調查中一路領先到底的可能性,是雙方展開拉鋸戰的八十八倍。
這個結果並不是告訴我們電影之間沒有不同,而是即使所有電影完全一樣,有的電影就是會比其他電影賣座。
‧短視現實的好萊塢
在好萊塢、各大企業的董事會或其他地方,這種事情並不會得到討論的機會,因此典型的隨機模式,諸如一連串的好運或壞運,或數據集中現象等,往往就給錯誤解讀了。更糟的是,給當成了新趨勢來因應。
近期好萊塢大起大落的例子當中,最引人矚目的就是雪莉‧藍辛(Sherry Lansing),她執掌派拉蒙多年,十分成功。那幾年間,派拉蒙奪得的奧斯卡最佳影片就有「阿甘正傳」、「英雄本色」及「鐵達尼號」,並且創下總收入最 高的兩年。但是突然間,藍辛的聲譽直直落,在經歷《綜藝》(Variety)週刊所說的「一連串票房慘敗」後,藍辛遭派拉蒙解雇。
數學上對藍辛的命運,有短的解釋和長的解釋。先說短的。看看這串數字:11.4、10.6、11.3、7.4、7.1、6.7。注意到沒有?藍辛 的老闆瑞斯通(Sumner Redstone)也注意到了,對他而言,這個趨勢很重要,因為這六個數字代表藍辛任內最後六年派拉蒙的市占率。這串數字促使美國《商業週刊》猜測藍辛 「可能不再握有好萊塢的好手氣了」。沒多久,藍辛宣布她將離開,幾個月後,一位能幹的經理人布拉德‧葛雷(Brad Grey)走馬上任。
為什麼一位勝券在握的天才,帶領公司走過七個好年頭,然後幾乎在一夜之間一蹶不振?有許多說法解釋藍辛早年的成功。
當公司蒸蒸日上的時候,眾人稱讚藍辛把派拉蒙變成好萊塢經營最善的電影公司,能把普通的故事轉化為賣座一億的超級大片。當她運氣不再,那些「修正 主義者」就有話說了。她對老片重拍及續集的偏好,過去讓她成功,現在則成了弱點;最難聽的說法,可能就是說她的失敗是由於她的「折衷口味」。大家責怪她批 准製作「時間線」、「古墓奇兵2」這樣的票房毒藥。突然間,藍辛成了不願意承擔風險、保守、與時代脫節的人。
不過,藍辛真的該為自己想把麥克‧克萊頓 的暢銷小說搬上銀幕而受責難嗎?當「古墓奇兵」第一集創下一億三千一百萬票房營收時,那些批評者又在何處?
就算這些關於藍辛弱點的理論都成立,我們還是可以想想她垮得多突然。難道她一夕之間變得不願意冒風險,和時代脫了節?
畢竟,派拉蒙的市占率就是這麼突然之間跌下去的。前一年她還躊躇滿志,隔年卻成了午夜脫口秀主持人取笑的對象。如果她走上霉運是因為難纏的離婚官 司讓她憂鬱沮喪,或是因為被控侵吞公款,或者是參加了某個邪教,這在好萊塢還是能夠理解的。但實情卻非如此。當然,她的腦部也並未受傷。事實上,對於藍辛 的這些新近弱點(不願承擔風險、保守、與時代脫節),批評她的人所能提出的唯一證據,也就只有這些新近的弱點罷了。
從事後諸葛的眼光看來,藍辛的解雇與其說是決策的錯誤,不如說是電影工業對於「隨機性」的誤解。藍辛離開時,派拉蒙次年的片單已經準備就緒,所 以,如果我們想知道藍辛若繼續留任,她的表現會如何,我們只要看她去職後隔年的數字就可略知一二。靠著「世界大戰」和「鐵男總動員」等片,派拉蒙創下了十 年來最好的暑假票房紀錄,市占率也重回到將近10%。
這並不只是個反諷,它更是我們在前面提過的,隨機性的那個面貌:迴歸到平均值。《綜藝》週刊以這樣的頭條報導這件事:「臨去秋波:昔日掌門人的電 影讓派拉蒙起死回生」。我們不禁要想,要是維康集團(派拉蒙的母公司)有點耐心,頭條可能就會寫成:「風光的一年讓派拉蒙和藍辛重振旗鼓」。
藍辛開始時運氣不錯,到頭來卻厄運上身,不過要是她開始時運氣就不好,情況可能就更糟糕了。而這正是哥倫比亞電影公司掌門人馬克‧康頓(Mark Canton)的命運。
康頓上任之初,被喻為票房的靈通人士和狂熱份子,但是經過幾年的票房失利,他被解雇了。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同僚批評他「沒有能力分辨贏家與輸家」,另一位則說他「太忙於帶頭搖旗吶喊」。
我們瞧瞧這位失寵的掌門人,離開時,留下即將上映的電影有哪些:「星際戰警」(全球票房五億八千九百萬)、「空軍一號」(三億一千五百萬)、「第五元素」(二億六千四百萬)、「征服情海」(二億七千四百萬)及「大蟒蛇:神出鬼沒」(一億三千七百萬)。
《綜藝》週刊這麼說:康頓遺留下的電影「不只賣座,而且是賣翻了」。
這就是好萊塢;在這裡,擔任迪士尼總裁十五個月的邁可‧歐維茲(Michael Ovitz),拿走了一億四千萬的離職金,片廠總監大衛‧貝格曼(David Begelman)因偽造文書與侵占,被哥倫比亞公司解雇,幾年後被獲米高梅聘他為執行長。
在隨後的章節中,你將看到這種困擾好萊塢的錯誤判斷,也會在生活的各個層面擾亂你我的知覺。
‧全壘打王祕辛
對於隨機性的暗中作用,我個人的頓悟來自大學時,我修了一門機率論,並開始應用到運動賽事上。這其實並不困難,因為就像電影工業,運動比賽的成就很容易量化,而且數據容易取得。當時我就發現,隨機性就和毅力、苦練與團隊合作一樣,不只適用於運動,也適用於生活的各方面。
因此,我準備仔細探討兩位美國職棒大聯盟的強打者羅傑‧馬里斯(Roger Maris)和米奇‧曼托(Mickey Mantle)的故事,這個故事對我們所有人都是個啟示,就算你不知道棒球和乒乓球的差別。
那是1961年的事。當年我雖然認識不了幾個字,但還記得馬里斯和他的洋基隊隊友曼托登在《生活》雜誌封面上的照片,曼托可比馬里斯受歡迎得多。當時他們正在競賽,想要打平或打破貝比‧魯斯1927年創下的單季60支全壘打的紀錄。
那個年代還是個理想主義的年代,老師會把「我們需要貝比‧魯斯這樣的英雄」或「我們國家還沒出過半個奸詐的總統」之類的話掛在嘴邊。正因為貝比‧魯斯的傳奇那麼神聖,要挑戰他的紀錄,也得是一個配得上的人才行。
曼托雖然深受膝傷困擾,卻一直都是強打者,是球迷和媒體的寵兒。相貌帥氣,好相處,正是人人期待能由他來打破紀錄的人。
馬里斯卻是個粗線條、孤僻的人,每一季的全壘打數從未超過39支,離60支可遠了,並不被看好。我的朋友對他的印象是討人厭,不接受訪問,也不喜歡小孩。他們都是曼托的死忠球迷,我卻喜歡馬里斯。
結果,曼托的膝傷終究擊垮了他,他只擊出了54支全壘打;馬里斯則擊出了破紀錄的61支。貝比‧魯斯一生中有四個球季,擊出超過50支全壘打,而 有十二個球季的全壘打數在大聯盟中獨占鰲頭。可是,馬里斯後來再也不曾在任何球季擊出50支、甚或40支全壘打,也不再領先群雄。這樣的整體表現,更加深 了球迷的憤慨。
隨著歲月的流逝,馬里斯持續遭球迷、體育記者、還有其他球員批評,他們判定:全壘打王頭銜的壓力把馬里斯擊垮了。有一位著名的棒球老將這麼說:「馬里斯沒有資格打破貝比‧魯斯的紀錄。」這樣說或許沒錯,但背後的理由並不是這位老將所想的。
幾年後,受到那門大學數學課程的影響,我學會了以新的眼光來思考馬里斯的成績。為了分析馬里斯、曼托兩人的競賽,我重讀《生活》雜誌的那篇舊文 章,在文章裡發現一段簡短的討論,講到如何用機率理論預測馬里斯、曼托比賽的結果。於是,我決定自己建立一個全壘打數的數學模型。我是這麼想的:
每一次上場打擊的結果(也就是成功的機會),最主要當然是看打者的本事,但也受到許多其他因素的相互影響,例如:他的健康狀況;風向、陽光或球場 的燈光;比賽當時的戰況;投手的球質;能否猜到投手的球路;擊出的剎那,眼手是否完全協調;前一晚是否和某個辣妹混得太晚了,或是當天早上的辣味起司熱狗 堡有沒有在胃裡作怪等等。
如果不是這些無法預料的因素,打者要嘛每次上場打擊都能打出全壘打,要嘛就每次都打不出。事實上我們只能說,每次上場打出全壘打的機率是多少,打不出的機率又是多少。
在每個球季幾百次的打席中,這些隨機因素通常平均掉了,由此而產生某個具代表性的全壘打數,這個數字會隨打者的球技而增加,最終又會因歲月不饒人而逐漸減少。可是,這些隨機因素有時候沒有給平均掉。這種情況多久會發生一次?會造成多大的「脫軌演出」?
從球員每年球季的統計數字,我們可以估計每次他站上打擊區時,擊出全壘打的機率有多大。1960年,馬里斯創下生涯紀錄的前一年,他大約每打擊 14.7次,會擊出一支全壘打(跟他巔峰狀態的四年裡的平均全壘打數,相差不多)。我們暫且把這樣的表現稱為「常態馬里斯」。我們可以這麼模擬「常態馬里 斯」的全壘打球技:
想像有一枚銅板,平均每擲14.7次才出現一次正面,而不是平均擲兩次出現一次。每當馬里斯踏上打擊區,我們就擲一次銅板,出現一次正面,就當作 是擊出一支全壘打。例如,你想模擬1961年球季馬里斯的打擊狀況,就依照他那年上場打擊的次數,依次擲銅板,這樣你就可以製造出一系列馬里斯1961年 可能的戰果,這會符合「常態馬里斯」的全壘打模式。
如果馬里斯的球技並未突飛猛進,只是保持常態的全壘打技術加上純粹的機運,這些模擬的球季,就會描繪出「常態馬里斯」在1961年可能打出的成果。
如果真要執行這個實驗,我需要一枚超奇怪的銅板,強而有力的手腕,還得向學校請長假。所幸,運用隨機數學,我能以數學方程式及電腦來做分析,可省事多了。
結果一點也不意外,在我模擬的大部分球季,「常態馬里斯」的全壘打數,就落在馬里斯正常表現的範圍。有些模擬球季,他擊出的全壘打數多一點或少一點,但也有少數的模擬球季,出現了多出很多支或少掉很多支全壘打的情況。
重點是,以「常態馬里斯」的球技,擊出貝比‧魯斯一般的戰果,這樣的機會到底能夠多少個球季出現一回?
我本以為「常態馬里斯」與貝比‧魯斯紀錄相當的機會,和無意中買到大樂透中獎彩券的機會差不多。一個稍差的球員大概就是如此。不過「常態馬里斯」 的球技雖然不及貝比‧魯斯,但揮出全壘打的機會還是遠高於平均。因此,「常態馬里斯」締造紀錄的機會並不是微不足道,大約每32個球季會有一次打平或超越 貝比‧魯斯的紀錄。
看起來這並不是太大的機會,而你大概也不會賭馬里斯或賭1961年會有人打破紀錄。但是,這個機率卻導出令人意外的結論。為什麼這麼說?我們想想下面這個有趣的問題。
考慮過去70年間所有和「常態馬里斯」相當的球員,也就是從貝比‧魯斯創紀錄到類固醇的時代(由於藥物使用,全壘打更為普遍),其中某個球員純因機遇在某個時間點打平或超越貝比‧魯斯紀錄的機率有多大?相信馬里斯剛好就是碰上那個不尋常球季的幸運兒,是否也算合理?
‧意外,總在意料之中
歷史紀錄顯示,那段時間內,大約每三年就出現一位在球技上和機會上都和1961年的「常態馬里斯」相當的球員。如果把這些人加在一起,那麼純因機 遇,這些人當中有一人打平或超越貝比‧魯斯的機率,比50%還要高一點。換句話說,在這70年間,我們大可期待一位有本事每年打出超過40支全壘打的球 員,擊出了60支或更多支全壘打;這個現象就像你在收訊不佳的電話中,偶爾會在雜訊中聽到爆裂似的一聲。對那個「幸運兒」,我們神化他、詆毀他、無窮無盡 的分析他……這一切也都在預料之中。
我們永遠都無法確認,馬里斯在1961年的表現,是否好到超越他職業生涯中的任何一季,還是他只是命運特別眷顧的幸運兒。但是,就像已故演化生物 學家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和諾貝爾物理獎得主薄賽爾(E. M. Purcell)等科學家,針對棒球及其他運動比賽所做的仔細分析也發現,類似的擲銅板模型模擬,十分吻合球員與球隊的實際表現,包括連贏或連輸的情形。
當我們看到運動場上或其他事物中,出現了超乎尋常的表現,要記得:即使沒有超乎尋常的原因,也會有超乎尋常的表現。隨機事件看起來往往像非隨機事件,而在詮釋人類事物時,要小心別把二者混為一談。
花費了幾個世紀的時間,科學家總算學會超越顯然的秩序,認知到自然界與生活中的隨機性。本章中,我讓各位稍稍瞥見隨機性的作用。下面的章節中,我 將從歷史脈絡來談「隨機性」的中心概念,描述其間的關聯,期望能提供你新的觀點去看待周遭的事物,進而對大自然的基本面貌與人類經驗之間的關聯,有更深的 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