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背後說你這個人很世故,或是很懂人情世故,你會覺得他是在褒你還是貶你?
如果你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才有機會覺得有人在誇你對人性人情人心世事世態世務一一看通透吧?也只有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才會在你面前而不在背裡說你這個人世故。
查辭典,人情世故解釋一:為人處世的道理和經驗,解釋二:為懂人懂事;詞性更列明是褒義詞。是世情世風世道轉了嗎?一說到處世的道理,就好像是一門媚俗的心術,污染了易逝的天真爛漫。
說某人世故得很,一副面面俱圓,老謀深算的臉即時活靈活現。不然,也會覺得此人是個悶蛋,口吐蓮花,卻也如老糠擠不出一滴油,一句痛快話都說不出口。總之,此人非奸即悶。
在語言越用越激,詞義越解越窄的世風下,任何稟性,非黑即白,非誇即損;世故,再進一步就是輕於妥協,昧於原則,差點兒又成另一個千古罪人。
就當我天真爛漫,我認為最懂人情世故的一個朋友,內方而外圓,最會搞氣氛逗人開心,在一桌人鴉雀無聲中樂於出頭,打破悶局,讓每個人開懷鬆綁。另一不通 人情世故的人辦1,則擅於唐突,認識不多久,劈頭就問年收入多少,到得登堂入室,則如入無人之境,對別人的口味指指點點,在天真未鑿與自我中心之間,留下 一個問號,或感嘆號。
由韓國人發現的公主病患者,罪狀之一,正是不通人情世故。其典型病癥為毫無金錢觀念,天經地義想當然刷男友的卡,不知謀生之難。
可見世故不世故,都有可能犯眾憎。容納了太多人情世故的心,即把城府挖深,被人說有城府,也不是好事。不夠通達的人,即便不是假率真之名,肆無忌憚踐踏他人,也的確滿身芒刺讓人難以消受。
說到最後,還是一個「很」字出事,「很世故」有事,很有點老狐狸味,「也」懂一點人情世故,就沒事,也不會變成有病遭人嘲笑的無冕公主與王子。
再說到最後的最後,即是逃不出中庸中道,這才是最悶蛋的事。圓人缺乏稜角,直人方人又因有角而刺人,我們褒獎有個性的人,但太有個性又不容於人,最後,人際網能容而無過犯的,都好像難逃中庸,中庸拿捏不好,便成平庸。
這真教我們難做人,但同樣道理,不會做人與會做人,都好像不值得稱譽,很會做人,更等同上述,很易變千古罪人。
跋
破落的大觀園與失落的人間世
這本書正如在序言所說,只想用文字繪畫出一幅名為《人間世》的水墨畫,只是瀏覽人世風情後的筆記,與之做人之道不同也不相為謀。
取名《人情.世故》之後,編輯有點保留。我知道她怕的是什麼。
怕讀者誤會這是仿鬼谷子的偽作、黑心版的厚黑學當代篇、孫子兵法的處世版。
怕「人情世故」這四個字,怕得像妖邪來襲,一如賈寶玉看見「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是文章」的對聯,即驚呼:「快出去快出去。」
於是,我也高呼「大一點大一點」,在「人情」與「世故」之間那一點,最好再大一點。有了那一點分隔,書名看起來就不太像鼓吹滑頭主義了吧。
更可怕的是,正因懂一點人情世故,我才發覺,飽閱人心,飽嚐人情,飽吸人煙,飽見世面,飽乘世風,一個消化不良,還是會回到原點,人情世故即再度連體,把所見的「道」煉成「術」。
那大大的黑點,還是白點一場。
只恨我們離莊子的人間世遠甚,全是人情關係網中的人質,猶幸於破落的大觀園中,我們做不成「質本潔來還潔去」的林黛玉,也不必視「水晶心肝玻璃人」的王熙鳳為楷模;不敢效嵇康之疏狂而成死囚,也無須如文天祥所云:「委曲於人情世故之內。」
從此書看不到半點人情世故或掩卷即滿肚密圈者,請勿退貨,四百年前《菜根譚》作者洪應明有言在先:「勢利紛華,不近者為潔,近之而不染者為尤潔;智械機巧,不知者為高,知之而不用者為尤高。
林夕
畢業於香港大學文學院,主修翻譯。
曾任港大中文系助教、《快報》編輯、
亞洲電視節目部創作主任∕副經理、音樂工廠創作總監∕總經理、
商業電台廣告創作及製作部主管∕商業電台創作顧問∕商業電台顧問。現全職寫字。
2009年1月18日於2008年度《十大中文金曲頒獎音樂會》上獲得香港樂壇最高的終身榮譽大獎「金針獎」。
二十四年前,當港大中文系助教梁偉文無意中將“夢”字拆解成“林夕”時,那支將寫出3000首歌詞的鉛筆還沒有被削開。誰會料到,這名當年會考9A 的係狀元,這位標準的慘綠青年,日後會集著名詞人、港大文學碩士、雜誌編輯、電臺製作人、房地產投資者等等身份于一身,成為港島文化的道標,華語流行樂壇 的基石。
對某些人來說,林夕是福星。一首《K歌之王》成就了陳奕迅,一顆《紅豆》奠定了王菲,一曲《春光乍泄》為黃耀明復出護航。而對更多人來說,林夕是教材。我們在“如果你知我苦衷,何以沒有一點感動”中學習苦戀,又在“我們都是這樣失戀”中學習放手。
心有林夕,但林夕百態。這位將自己隱匿在旋律背後、字句之間的現代詞人,這位身患七年焦慮症,卻寫出一本“教人快樂”書的絕世怨男,這位從文 20年、創作近3千首歌詞、獲過99個獎項的勞模,揉揉惺忪睡眼,悠然吞吐著白色雲煙。黑框眼鏡、佛珠、運動褲、拖鞋,眼前的林夕包裹著亞熱帶的散淡與疲 倦,在北京下午一點的暖陽中,與我們分享快樂科學。
如果快樂是一種世界觀,那化解就是它的方法論。採訪中林夕反復玩味著一句挂在公司裏的話:“Dance like nobody’s watching ,Work like you don’t need the money,Love like you’ve never been hurt”。也許我們無法做到慢舞如若無人之境,但“Like”,就是那把自我化解的鑰匙。
一論快樂——什麼都沒損失才快樂
一切故事都要從林夕的新書《原來你非不快樂》講起。也許因為經常不快樂,林夕才寫出一本關於快樂的書。這本書並不像 “心靈雞湯”,而是“簡單的治標方法和治本態度”。林夕說:“因為我痛過,所以我知道。不如先讓我揭開不快樂的面貌,你來選擇做準備。連《本草綱目》都有 九千種藥方,所以這味藥靈不靈驗,要看個人體質。”
問到林夕“什麼是快樂”這個最簡單卻又最複雜的問題時,林夕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我曾經在2006年左右炒過房,雖然賺了一點錢,但現在想起來 太不值得,本來可以像魯迅所講的‘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所以其實是在浪費我的青春和時間。快樂的第一步不是在過程裏擁有什麼,而是不會擁有 太多東西。你要準備隨時可以什麼都沒有,再也沒有損失,才是最快樂的境界。”
二論逍遙——何處是旅途?隨處是旅途
林夕說他寫過最悲涼的詞是“原來我非不快樂”。“我是快樂的,只是只有我一個人沒發現,浪費了太多,這種孤獨感很無辜。”
這句歌詞出自楊千女華、黃耀明都演繹過的《再見二丁目》——“原來我非不快樂,只我一人未發覺,如能忘掉渴望,歲月長衣裳薄”。林夕說這首歌是 他去東京的一段往事。“我們總是認為最快樂的旅遊是和愛人在一起,可這也是很危險的旅程,兩個人常常會發生問題,我最悲慘的命運就發生在東京。”
兩個人的戀愛之旅在林夕看來不過是“兩個人一起在地球上漫步,在這個世界到此一遊”而已。而最逍遙的旅遊,是沒有旅行團的安排,自己隨性走進博物館。因為“如果一定要看一幅名畫,找不到就會失望。所以最好的方法是隨便看,看悶了就轉彎,這樣才逍遙。”
因為愛逍遙,林夕說他不怕迷途。“拿我自己舉例,在初中時已把寫歌詞視為生命,亦在一些頒獎禮上說過很肉麻的話,比如歌詞就是我的愛人、我的生 命。甚至更大膽地說歌詞排第一,健康排第二,結果我有點後悔。我曾經給陳奕迅寫過一首詞‘我怕誰失望,我為誰而忙’,這些問題我們平常很少問自己。我最初 像陳奕迅一樣,他愛唱歌,我愛寫詞,只是貪玩這個遊戲,最後卻變成負擔。如果一個事業、一段感情太有規劃,就好像跟旅行團安排好一樣,會失去迷途的膽量。 迷途無所謂啊,飄到哪是哪,這才夠膽。”
三論焦慮——把負面的東西變成遊戲把玩
林夕在焦慮症的陪伴下已度過七年。最早他聽到電話鈴響,整個人會發抖,整夜整夜失眠。在香港公開承認焦慮症,林夕不是沒有猶豫過,怕社會偏見, 更怕被人認為再也寫不出詞。後來林夕在心理醫生的開導下願意公開病情,因為他想做一個對香港社會有用的姿態。“香港的焦慮問題存在很多年了。很多人以為焦 慮症是多愁善感,不對,其實是頭腦分泌出了問題。”
七年來林夕每天都在學習和焦慮症相處。整天肌肉緊繃,心率會忽然不準,全身每個關節都會無緣無故疼痛。但對於這位“七年之友”,林夕也有辦法款 待。“有一次焦慮又發,第二天還有很重要的會要開,我對著電腦螢幕心跳加速,躺在沙發上看了九個小時的滾動新聞。但我還是很理性的人,到了深夜一點,我決 心忘記所有疼痛,對自己說‘一點都不痛,都和我無關’,和自己玩心理遊戲,整個人靜下來,用兩小時寫完歌詞,卻花了9小時逃避。後來那首詞給容祖兒唱,名 叫《怯》,其實根本就是我面對電腦的怯。”
這個方法雖然阿Q,但當痛苦與人共生時,適當“忽悠”自己也是一味解藥。林夕自比是牛的胃,把這些痛苦體驗反復咀嚼。“既然我患上了焦慮症,也不要浪費,轉化為營養。把負面的東西變成遊戲來玩。”
四論化解——沉重的石頭也能化為塵埃
很多人說林夕的詞沒有90年代精彩犀利,隨著最佳聲音王菲的謝幕,林夕更像痛失右臂。雖不至於失語,但金曲出現率較之曾經確是降低頗多。林夕卻 說他一直都在這裡,只是隨著時間的變化,新時代有了新的主旋律。面對這個抗壓性能越來越小的社會,他更關注普遍的社會問題。“得到的越看越化,幸運光景都 只是借機……其實壓力真可以比天更高,心松點也好”,這是林夕借陳奕迅之口唱出的《一切還好》。
可是,現在一切還好嗎?
“現在不太好,香港每年自殺而亡的就有1000多人,平均每3天死一個……這麼說可能比較涼薄,但事實讓我們反思。我的書裏也寫過一個小故事, 有個好朋友,是製作人,一天夜裏他打電話來指責我,說你這首詞怎麼填的?完全是行貨,沒有用心。但實際狀況是他唱小樣的時候走了半度的音,所以跟我的字沒 對上。後來他在電話裏大哭,說壓力大,想寫出一首金曲太難。我的方法不是忍,因為我不需要討好任何人。我是在他氣最盛的時候,將沉重的石頭化為塵埃。”
林夕說他最受不了的人生哲學就是“忍”——“雖然很多成功人士背後都有一個巨大的‘忍’字,但我還是不要了,負擔還不夠嗎?如果要用‘忍’來看 待人生的各種機遇,把不好的東西放在心裏,也許會有收成,但代價很高昂。為了一個未知的將來,犧牲所有現在的快樂,方法太笨了。對於壓力,要化解,不要堆 積。把自己放得小一點,有大浪打過來,先崩盤的是圍墻,而不會損害一粒沙。所以我最佩服的武功是太極,以柔治剛。”
林夕語錄
愛情:我可以天真地、愚蠢地、純粹地享受愛情給我帶來的起起落落,可現在沒辦法——我對愛情享受的能力已經因為我寫過太多歌詞受到影響,沒有了冒險的樂趣。
理念:支撐我的理念,以前是如果歌詞寫得不好的話,我會不惜任何代價寫得更好。而現在支撐我的理念是《道德經》和很多佛經。
K歌:我去KTV唱歌是炫耀自己的歌詞,而不是去發泄感情。
才華:每一天我都覺得自己江郎才盡。
作詞:我現在寫詞寫得很簡單,喜歡返璞歸真。我要表達的意義是暗藏在歌裏的,差不多相當於一個寓言。
2008:2008年只能用一個漢字來形容——“絕”。2008年發生了很多大事,如年初的雪災、地震、經濟危機,以及娛樂圈的“艷照門”,以及年底周慧敏和倪震的分分合合。這些事有的讓我揪心,有的讓我思考道德的界限在哪?
新年:2009年是最大的難關,我們千萬別笑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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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世故
人情.事故 內文:
求籤不如求道
韓國高僧法頂法師,長年在深山離群索居,對此,他說過:「離開眾生的原因,並非為了與他們斷絕關係,而是為了要找出對他們來說最好的道路。」
比起往車公廟、黃大仙求籤,善信是向古人古事求未知的事;因為與運程有關,所以有上中下籤之分。而禪師則代表眾人向一花一木大自然之「道」求出路,故求得的盡皆好籤。
善 信求籤,求自身求家宅求姻緣求事業,不外乎因為惶惑煩惱、慾求未滿甚至隨俗好奇,要從古人的事經今人之口,解釋現狀預測未來。問題是知道了家居關係中有 「家鬼」又如何?故又要求在迷津中得到指點。不想說這是迷信,只能說,這是懶;對自身的處境懶於思索,所以才會對未解的難題拙於解套。
兩 個人關係出了問題,應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當下狀況,肯深入核心問題思考,自然得出未來的路線圖,迷津本來可以自渡。如果自己的問題,需要假宗教之名提供答 案,那麼放著那麼多的宗教經典嘉言,何不實實在在從中用心求索?當中有三千大世界煩惱的鑰匙,拾得一支,不單能為一時的迷陣打開一扇窗,那些更是百合匙, 一支在手,往後的門都能打開。
法頂法師三言兩語為人開悟後,常常說:「夠了,就向外面的樹學習吧。」能從一花看出一世界,拿到那支門匙, 的確要用心去體會。求籤也要講究「心誠則靈」才見效,倘若拿這個誠心,去體驗法頂所說的「荷葉只承受自己能承受的重量,超過了,就將之清空」,所得的,是 否等於對姻緣求得一段更大更遠更深的籤文?而且,不只於一段姻緣,肯用心的話,也不只於姻緣,也包含了一切因緣。心藥在前,還不肯用心的話,就求籤去吧。
最安全的地方才是最危險處
古龍名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助理曾用心良苦,跟我玩一個遊戲,把每 天定量的安眠藥恩賜之後,將存貨每天收藏在不同的隱密處。有天他告了病假,我得不到配給,恐慌得如世界末日,打了很久電話,終於找著他,他居然說:「你現 在是坐在電腦桌嗎?那回頭看一下吧。」果然,就有一排拆掉招紙的藥放在背後的書架上,夾在常看的一堆書脊中,只要能平心靜氣當觀光一樣搜索景點,一定看得 見。這倒好哇,「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浪漫,雖則終身不遇,這「回頭是岸」的經驗,終究是親身體會了。
最安全的地方,莫過 於保險箱吧。不過,旅遊時把貴重的東西放在那永遠躲在櫃門內的保險箱,卻是最危險的行為。曾在杭州買了一對雞血石,回酒店把玩一番後,立在桌子上太搶眼 了;與其說怕引人犯罪,倒不如說是對酒店的房務員投不信任票,於是鎖在保險箱裡面。存放的時候還跟朋友說,退房的時候要謹記拿出來,因為過去曾經在收拾行 李的時候,忘了還有最重要的東西在保險箱裡,那是最兇險的地方。
錯誤總是簡單地重複,最後那雞血石還是遺漏在最安全,也因此最隱閉處。回港後遍尋行李不獲,才想起古龍的話,不過,是逆向的說法,一定還留在杭州的保險箱裡。追不追回來已無關痛癢,重複同一個錯誤才夠耐人尋味。
多 少最有價值最高價錢的東西,老照片、舊情人的筆跡、首飾,都是因為太珍重,而放在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安全不顯眼到不只等閒人看不到,連自己都因為不在視 線範圍內,拿出來欣賞回味的機會也大大減少。怕亂放會亂丟,於是收得好好的;最危險之處,就在於包圍自己的是失掉也不可惜的東西,最珍重的反而偶爾才探看 一下,這筆數,不划算。放在顯眼處,日夜讓眼球享受,可能最先給賊人入屋時取去;但放得太安全,讓那些好東西埋在暗處錦衣夜行,一年兩年才忽然想起來看一 看,跟消失了又有何分別?
「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
早前提到「無所癡無有所成」的論調。是的,這只是一個論調,因為癡的對象與臨界點,決定了有成或有失。「癡」與「成」之間,想到明代文人袁宏道說過更偏癡得可愛的話:「世上語言無味,面目可憎之人,皆無癖之人耳。」
「一 日不讀書,即覺語言無味」比較容易理解接受,無癖好之人,會不會落得面目可憎?那各人有各人的法眼心眼。我只覺得,別說成癖那麼嚴重,只要是無特殊愛好的 人,對什麼都不大了了,對大世界小宇宙都失去了好奇心,與之談話,對什麼課題都提不起個勁兒,豈止無味到淡出鳥來,連天都聊不下去。真能做到無癡無貪無求 無欲,倒是個得道高人,與之一席話求之不得;最怕是半天吊,天文地理琴棋書畫文物古玩政經大事十萬個為什麼都勾不出半點興味,那談談股票也罷。不,這些我 沒興趣,講講風花雪月戀愛經也罷;這個,這個,沒什麼,不就是成家立室,聽「亞洲股神」李兆基話,等事業有成才好講這個。無癡無愚,有志卻又無智到這樣, 語言無味更無趣,面目不可憎卻模糊不可辨。
另一個來自明朝的古人張岱,要求似更偏頗:「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細細檢閱一下自 己的知交,又確實在不同範疇有起碼程度的癖好。或對金庸武俠世界十讀二十讀,要斷代跨書分出誰是武功第一,或打電玩打到把薪水都貢獻給脊醫而不言悔,或對 經營生意樂此不疲,屢賺屢虧亦屢戰,且不斷轉換戰場,最多見的就是單戀暗戀狂戀成癖不能自拔,失了又得得又怕失。
這種種狂迷的狂行,實非冷靜到接近冷漠的人甘心做到的;沒有深情,誰捨得過分偏食及集中投資流金歲月於一個玩意之中?不管這些深情最終有沒有錯付,都做對了一件事,就是令自己成為一個有趣的人,魅力也由此而來。這些三尖八角的人不交,簡直是浪費了人緣天物。
無癖之人,四平八穩,一生恪守中庸之道,做人一如中國傳統建築的學問:講求一個中軸,兩邊平衡;雖不至於不可與交的地步,雖不能就此淪為無情之人,作為老好人,人生導師是可以的;但要交往如蜜,誰會想長期假扮密友而實在做一個學生角色?
愛的教育
坊間很多愛情專家,很多愛情專書,教人怎樣怎樣:追求的技術、相處的學問、分手的藝術、女人都渴望什麼什麼、男人又最忌什麼什麼。我總是好奇,這些愛情專家自己交出來的愛情業績,是否特別亮麗?
愛情亮不亮麗,定義又在哪裡?愛情高手,是能夠長期保持一段愛情恆溫,還是練就到想愛哪個就手到拿來,還是玩劈腿玩到不落痕跡,雨露均霑每個都愛,還是做到暗戀而不傷身,分手而不傷心,可以愛也可以不愛?
做到無痛分手,是否因為高手們都掌握了自己情緒的竅門,還是只因根本愛得不夠深,可有可無?可有可無,是心已入化境,還是對方只是個愛情路上的裝飾品?
愛情世界有太多不同層次,有時不落文字。如果真要用文字寫成天書的話,再多蓋幾座圖書館都不夠安置。不同年紀會有不同理解,不同經歷有不同體會,不同性格需要不同的答案;那些愛情教育專家,有否想過有教無類但下藥要對症的問題?
我 只知道用法與術去把握愛情,會疲累到不能享受愛情。我只覺得,對象若能有所選擇,就不是純粹的愛情。我只體會過,愛人的時候,最強烈最令我訝異的,就是身 不由己。既然是一場又一場無能為力的工程,沒有時間表與路線圖,看太多愛情天書,會讓我們以為可以生出一對有形之手,用技術去調控煙火的亮度與長度,最後 換來不必要的失望。愛情跟愛有很大而微妙的分別,我寧願相信情場該以自由市場主義去運作,再加一點道德的約制。
先來個自問自答愛情是什麼,才抱著好奇心看看那些愛的法術都在寫什麼吧。所以,我只看過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其他專家之言,都不忍細看。
音樂而生
忘了是誰道:「音樂面前人人平等。」
理 解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在旋律的魔力下,每個人都忘記了自己的身分。隨黑白鍵的喜怒哀樂產生相類的情緒,千千萬萬人再複雜多心,在音樂面前難得有如此單純 地,真正在情緒的境界上實現了同一個世界,同一個狀態——如果是真正懂得在那時刻把自己交給了音樂。我以為音樂是最好的心靈礦場,可以讓人提煉出比物質更 稀有的,無以名之,就叫東西吧。
那東西,可以把悲傷當包袱般隨眼淚而拋到萬有中,可以把喜悅昇華如煙火耀眼。再孤獨的人都可以在無止境變 化的琴聲中,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是有人在燈火闌珊處,依然找得著你,彷彿觀望看透了你而創作,寫下了你那不可說,說不出的心境。而與你有共鳴的人,原來都活 在同一個星球上。假如世界沒有被稱為最抽象的藝術:音樂,任何沉默都變得喧嘩,任何聲音都顯得膚淺。
請家長明白,音樂之所以高貴,不是因 為那三角琴的美感,演奏者穿上燕尾服,十指飛揚時凝聚眾人靈魂及忽爾停頓,寧靜幾秒後全場站立鼓掌帶來的榮耀。音樂的極致價值是忘我,聽眾把心交出來,連 安魂曲都變成享受。演奏者,不能忘我,不能享受,便等如進行一次示範指法能人所不能的奇技。而台上一分鐘,背後可能付出十年地獄式苦練的代價,才讓自己及 感染眾人享受到天堂的境界。音樂,再莊嚴,都不妨帶一個「玩」字;當中有從心而發的愛,不愛不可能碰音樂及為音樂所觸碰。愛不能勉強,不愛的話,就放棄旋 律,用白話反抗吧。除了一曲《黑色星期天》(Gloomy Sunday),我只知道有人為音樂而生,實在不想知道有人再為音樂而死,何苦?
成功得失敗
過去收到不少讀者來郵,問我為什麼總是對「上進」潑冷水?
誰斗膽反對上進?上進心是成功達標的裝備,我只是一再二衰三竭力地,嘗試在價值觀幾近一元化,悶蛋到讓人忘記了選擇權的趨勢下,還原成功的原貌。即使是上進,也得樂在其中;那麼最後達不達標,可能已無關痛癢了。
回頭已是百年身之際,曾立志做一個大學校長,到退休之日,是個沒有升遷過的老師,在攀梯遊戲裡是失敗了;但深深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校長的話,上進的過程得到了快樂,誰敢說這不是成功?
還是進入武俠世界理解「上進」吧。一個給對手砍掉了右手的劍客,上進心非凡,刻苦幾十年後終練成絕代左撇劍神,報了斷臂之仇。成功得真失敗,上進得真下等。
大半生人投資在報仇的包袱,為著別人對自己的傷害,傷不但沒有療好,精力心志都為擴大延續傷口帶來的後遺;熾熱的上進心,燒去了正好如水的年華,在最後的歲月裡,除了還右臂一個公道,還有什麼值得稱羨?
非 武林中人,倘若都帶著報殺父仇的心態,要向上向上進步進步,不如退一步想:目標會帶來什麼,目的為的又是什麼?上進只是手段,手段在過程中施展,過程會影 響目標,忘記了最終目的。盲目上進,視力模糊,迷失了大視野,盲到不擇手段。無論擇什麼而固執,縱沒有作奸犯科,終究在去日苦多來日苦短時,發覺對自己最 大的貢獻,就是害苦了自己。
原來我沒資格約定
老子道:「輕諾必寡信。」
我自問就是一個輕諾的人。最初是下 星期吃飯,但總不能確定是哪天吃飯,結果總是再往後挪。後來朋友不中計了,要求約定是某天。我也說好,就那天見。可惜,我的時間表堪稱身不由己,有時寫得 快些,有時寫得慢些,有時忽然有江湖救急的要趕,所以昨夜又再度失信。朋友早看出我的寡信,故一般對我約好的時間都半信半疑。當天都會來電,不是提醒,而 是問,今天的約會是不是真的。看,這就是信用破產了。
是我誠意不足嗎?不,誰不想有一頓談笑風生的安樂茶飯,輕易許下的諾言,不過因為我 很想與知己相敘到浮一大白。可是卻真的是不自量力,誤會自己的工作崗位有權設計一週後的飯局時間表,我總不能讓錄音室空著等我,而我卻在餐廳吃壽司。並沒 有輕好友而重事業的意思,但權真的不在我;為了生存,就只能盡忠於養活我的唱片業,否則,哪來條件去吃壽司?
既然我已以失信馳名,為了挽 回朋友對我的信心,表示對他們的牽掛,唯有不輕言約定,把苦衷坦白。可這樣的話,又只能每次都唯唯諾諾,你們不要問我,我肯定屆時有空可行的時候才約你 們,這樣夠慎重了吧?但朋友會視我這種態度是敷衍,終會導致他們自己獨立成局,放下我不理,最後親疏有別。
怪只怪我對讓生活愉快的知己不夠承擔,選擇了生存得更好而不能挺直腰板向監製說不;提出我與朋友有個約會,我不能不斷讓他們失望,讓我的信用破產。
基於此,我是不宜參與任何選舉,在拉票的時候豪言壯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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